随心所欲,百无禁忌

26.羊肚菌

金色的树林里弥漫着雾气,小路上满是电线。斯温卡警官嘱咐司机把卡车开慢点,以防撞到树桩。他看了看地图,又看看挂着粗重变电线的电缆塔上的数字。

“这儿。”

多特里奇的车痕延续到远处,但在这里停过,地上还有滴下的油。


几条狗和警察从车后面下来,硕大的黑色阿尔萨斯牧羊犬(一种德国牧羊犬)对进入森林感到兴奋。斯温卡警官把多特里奇的法兰绒长裤的上半截拎给狗闻了闻,然后狗跑开了。

在阴沉的天空下,树也是灰蒙蒙的,落下轮廓并不分明的树影。林中空地的上空挂着雾霭。

两条阿尔萨斯牧羊犬围着猎人小屋乱跑,而另一条猎犬围着四周打转,冲到树林里,又跑回来。就在此时,有个警察从树林后面大叫一声。


多特里奇的头摆在树桩上,他的头上站着一只乌鸦。警察靠近时,乌鸦飞了,能叼的都叼走了。


斯温卡警官深吸了一口气,给其他人作了指示,并朝着多特里奇的头走过去。多特里奇的脸颊已经没了,被切得很干净,从两边可以看到他的牙齿。他的嘴被他的身份牌撑开着,身份牌插在上下牙齿之间,像个楔子。

他们发现了火堆和烤肉叉,斯温卡警官在小火坑底下摸到了骨灰,冰凉的。

“两把烤肉叉、脸颊肉和羊肚菌。”他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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督察波皮尔带着一只不厚的公文包,从警察局犯罪调查部(巴黎警察局的犯罪调查部门,主管重大的刑事犯罪调查,其性质类似于英国的苏格兰场和美国的联邦调查局)的总部出发朝孚日广场走,沿途在一家酒吧停住,进去要了一杯速溶浓咖啡。他闻到吧台上有苹果白兰地酒的味道,心想要是晚上就好了。

波皮尔在砾石路上踱来踱去,不时地望一望紫夫人的窗户。透明帷帘拉上了,那层薄布还不时地抖动。

白天值班的门房是个希腊老太太,她认出了波皮尔。

“夫人在等我。”波皮尔说。“小伙子来过吗?”

门房凭着她的职业直觉,感到了一丝激动,她很保险地说:“我没看见他,先生,但我休了几天假。”她按了门铃,放波皮尔进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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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夫人斜倚在充满香气的浴缸里,她在水里放了四朵栀子花,还有几个橙子。她母亲最喜欢的和服上就绣着栀子花。和服现在已化为灰烬了。想起这些,她把水弄成小水波,水波打破了花原来的摆放格局。

是门铃在响吗?她笑笑,心想是蒂尔达,便伸手去拿和服。

三天前蒂尔达去汉尼拔那住了,这种事在假期里时常发生。蒂尔达对玻璃罐里那些泡在防腐剂里的器官很好奇,闲暇时汉尼拔常带着她去医学院听课,有时晚间她还会去观察汉尼拔实践,如果太晚,她就会在那里住一夜再回来。她似乎有意向像汉尼拔一样去学外科。

不过他们来之前总会打电话或来个信,而且用钥匙之前会按门铃的。现在没听到钥匙声,只是门铃又在响了。

她走出浴缸,匆匆裹上棉布浴袍,从猫眼往外看——波皮尔,猫眼里看到的是波皮尔。


她开了门。束着头发,赤着脚,一副优雅的样子。

“督察先生。”

“请原谅我不宣而至,我打过电话。”

“我听到电话响过。”

“我想您当时在浴室。”

“进来吧。”


她紧随着他的眼神,看到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盔甲前摆放的各式武器:匕首、短剑、长剑、战斧。

“汉尼拔呢?”

“他不在这里。”

紫夫人是个迷人而安静的猎手,她背靠在壁炉架上,双手放在袖子里,让她的猎物向她靠近。波皮尔本能地想要移动,开始游戏。

他站在长沙发椅后,摸着沙发布。“我必须找到他,您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?”

“几天前吧?四天。怎么了?”


波皮尔站到盔甲旁,用力摸了摸涂有油漆的胸甲。“您知道他在哪儿吗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蒂尔达和他在一起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她有没有透露过他们可能会去哪儿?”

“透露?”紫夫人看着波皮尔。

现在他的耳朵发红了,他开始移动、提问,同时还触摸东西。他喜欢交替触摸不同质感的东西,先是光滑的,然后是毛茸茸的。她在餐桌上就发现过这一点。

波皮尔绕着一株盆栽走,透过枝叶窥探她,她朝他微笑,打断他的节奏。

“他们出门了,我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。”

“是的,出门了,”波皮尔说,“出门寻找战犯去了,我想。”他盯着她看。


波皮尔将两张模糊的图片放在茶几上,图片还有些潮,打着卷,是从苏联大使馆发来的热敏纸传真。

“对不起,我得给你看看这个。”一张上是多特里奇被放在树桩上的头,周围站着警察、两条阿尔萨斯牧羊犬和一条猎犬。还有一张多特里奇的照片是他的苏联警察身份证上的。“他是在汉尼拔家战前所拥有的森林里被发现的。我知道汉尼拔当时就在附近——他在前一天穿过了波兰边境。”

“为什么一定是汉尼拔?这个人肯定有很多仇人,你说过他是个战犯。”

波皮尔把身份证上的照片向前推了推。“这是他活着时的样子。”波皮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画像,是系列中的第一张。“这是汉尼拔画的他,汉尼拔把画像挂在自己房间的墙上。”画像上的脸一半被切掉了,另一半却能清楚地辨认出是多特里奇的。

“你擅自闯进了他的房间。”

波皮尔突然动了气,“您养的这条宠物蛇杀了一个人,也许这还不是第一个,您本会比我更清楚的。这儿还有他的其他目标。”他说着,把画像都放在茶几上。“这是在他的房间里发现的,还有这个,这个,这个。这张脸,我记得,在纽伦堡(德国城市,同盟国审理战犯的审判地)审判时出现过。他们是逃犯,一旦有可能,他们会杀了他和您的女儿。”

“那个苏联警察呢?”

“他们在法国悄悄地调查。一个像多特里奇那样的纳粹居然是人民警察,这对苏联人来说是件尴尬的事。他们刚从东德的国家安全部(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情报和秘密警察机构“史塔西)调来了他的档案。”

“如果他们抓住汉尼拔——”

“如果他们在东边抓住汉尼拔,他们会开枪射杀他。如果他离开了东边,只要他对这件事守口如瓶,他们也许会既往不咎。”

“你会既往不咎吗?”

“如果他在法国继续行动的话,会有牢狱之灾,并且会送命的。”波皮尔不再移动,他的肩膀沉下去了。

波皮尔把手放进口袋。

紫夫人把手从衣袖中拿出。

“您会被驱逐出境的,”他说,“我不愿意那样,我希望能见到您。”

“您只相信您的眼睛吗,督察先生?”

“蒂尔达呢?您会为你的女儿做任何事,是吗?”

她开始说些话,出于自我保护,用了些修饰语,后来就只说“是的”,又等了一会儿后说道:

“帮帮他,也帮帮我,帕斯卡。”她以前可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。

“带他们过来见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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